第68章 第68章_明明如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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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第68章

  虞七郎眼看着他们出手,认出了沈当是楚氏的人,却不知另一人是谁,想到楚氏有人在此,他心念一转便笑着对沈当一揖,"多谢这位郎君出手,这妇人真要死了,倒成了我虞氏仗势欺人了。

  沈当只是微点了点头,却不妨站在虞七郎那边的几人急着讨好,又不识得楚姜是谁,还以为虞七郎是在明里暗里地讽刺茵娘,又出言道:"未必不是合伙演这一出,好假作节烈。

  "想来这妓子勾人,主顾不少。

  沈当蹙眉看向那言语不尊敬的男子,"某不过一过路人,郎君多想了。

  还不等虞七郎开口阻止,那人便继续道:"过路人不好好过去,怎么管起别人家的事了?说不定正是这妇人的女干夫,两人为了谋财害命串通一气……

  "我叫他管的,这位郎君觉得不妥,我们往府衙里去分辨分辨,看看以诽谤诬告他人者,衙门里会定什么罪名?

  众人听到这清泠的声音,纷纷往人群外看去,只见一少女临立,手上正摩挲着一只暖炉,周身穿戴出尘,还有护卫跟随,一时间都纷纷让开路来。

  虞七郎一见竟是楚姜,恨恨往身旁那出声的男子望了一眼,等到楚姜提步往前来才温声笑道:"竟是九娘,失礼了,我家中乖谬之事,辱了九娘的眼耳。

  众人看虞七郎且对这女子温声好语,都暗暗吃惊,那几个站在虞七郎身边声音最大的几个男子也面有怵然,尤其是那对着沈当吼骂的。

  楚姜来到沈当身侧,也对虞七郎笑了一声,"虞七郎君言重了,我不过是路过瞧了瞧热闹,不想你手下的人却辱骂了我的护卫,这可不好了结啊!

  虞七郎心中恨她多事,却不得不忌惮楚氏,忙回道:"这位郎君与我虞氏并无干系,方才见到娘子的护卫出手,我也是感激不尽,今日叫九娘受了惊,改日我请少岚妹妹登门致歉去。

  楚姜听他竟拿虞少岚来含糊人,蹙了蹙眉,"谁犯的错,谁来担当,季甫,明早就去衙门里,将这诬告之人告上公堂。

  那人知道自己捅了篓子,却见虞七郎丝毫不给自己脸色,急忙求饶道:"是某一时失言,不过口中妄语,并未上了公堂去,算不得诬告,某这便向娘子告罪,向这位郎君告罪。

  她却摇了摇头,指向茵娘道:"我这里,就替我家护卫原谅你了,可是这位娘子也被你信口胡骂了一通,我想起来有一日路过这楼下,口渴向楼里要了碗水喝,就是这位娘子给我倒了碗水,我知恩图报,今日你骂了我的恩人,我也不想轻易了结,你看要如何解决?

  茵娘疑惑望着她,她身边的众歌妓也是惊奇又感激,不知还有这样一个人物在她们楼里讨过一碗水喝?可是茵娘却知道,如此贵人,何时会短了一碗水去,想必真就是好心相助。

  虞七郎此时才知她是来者不善,看向那神色忐忑的郎君,轻笑了笑,"九娘,眼下这妇人尚未洗脱嫌疑,又是风尘中人,与她牵扯,恐怕对九娘的名声有所妨碍?

  楚姜提步,想要朝茵娘走近几步,却被沈当与采采伸手拦了拦,她低声道:"我不信她有罪。

  二人对视一眼,忙护着她过去。

  便见她扶上了茵娘的手臂,天色昏暗,隔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脸色,只听她道:"方才众位还贬责我的恩人,说她忘负恩情,得鱼忘荃、得意忘言,我可不想受这样的指摘,圣贤书中总提亲恩二字,坐罪时亲亲相隐不为罪,此时我的恩人被你们辱骂了,而她身上只是背了嫌疑而已,我若是背弃她,那先前诸位所骂不是一一应到了我的身上?

  她说着声音便凌冽起来,"诸君方才句句娼妓辱人,可是虞七郎君却说当初是虞氏给了这些娘子安身立命之所,既然郎君以为风尘

  中人名声不好,为何当初虞氏要令她们沦落风尘?难道是郎君自己骂自己?

  如此想来,虞氏命她们做了娼妓,虞氏该是娼妓之首才对,诸君方才口中句句所骂,原来句句应在了虞氏身上,原来诸君是在为这群可怜人报不平,是我错怪,失礼,失礼。

  虞七郎被她这讽刺激怒,一时脸色煞白,却轻易不好得罪她,心中倒是暗恼当初没能杀成了她。

  先前那位辱人的郎君见形势不对,忙也对茵娘致歉道:"先前是某失言,望娘子勿怪。

  茵娘今日行事虽有自己的目的,但是对楚姜的善意还是十分感激,不想给她添了麻烦,便对那郎君道:"妾已原谅了。

  那人如释重负,却不敢多待了,拱拱手就逃也似地飞离此处,那几个最拥护虞七郎的人此时也十分无措,虽不知这位九娘是谁,却知道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,遂跟着那人,一个个地离了去。

  虞七郎看到陆陆续续有人离开,都是先前为自己说话的人,一转头低声交代了身边下人几句,又才笑道:"当时情形不同,形势之下,这些皆是齐王手底下的人,从来只有骄奢Yin逸的享用,不会旁的谋生之计,若不给她们这生计,她们活命也难了。

  楚姜闻言便是一声冷笑,还不等她说话便听身边茵娘声声泣泪地控诉道:"这话唬旁人也就罢了,七郎却要一再说是你虞氏的恩德,我们这些个,哪一个离了这歌楼不能活?那日齐王被请出宫,宫人四散逃窜,第一个杀进宫里掳夺的,不是你虞氏是谁?貌丑的你们拿去充作庄园杂役,貌美的被你们送进这见不得人的地方,我罗茵若不是被你虞氏所掳,怎会至此境地?

  "我手下这些女孩子,哪一个不是有本领在身,这一个,一手的好绣活,百官朝见的官服,那补子都是她领着绣局里宫娥们绣的,这一个,琴技绝佳,曾有几位夫人争着向宫里请过赐人,给家中女儿们教授,这一个……

  "妇人妄言?真有这本事,齐王何不带了你们……

  "郎君何必打断了她?"楚姜听得怒火中烧,冷声斥道:"妄语你也怕她说完?既是妄语,无根之水,郎君怕什么?

  虞七郎铁青着脸,看她如此回护,恨恨咬了牙,这场景并非他招架得住,忙叫人去太子府中将虞巽卿请来。

  茵娘轻轻挥开她的搀扶,踉跄着转向人群,哭喊道:"诸位或也有知晓我声名的,从前齐宫里文德殿七万卷藏书,每一卷都是我罗茵在籍册上添的名录,我父亲乃大鸿胪罗瞻,我祖父与曾祖父均是大儒,我自小便养自经籍中,朝官们在宫中见了我都称我一声罗女史。

  她哭至此处,忽然痛难自抑,哽咽着望了望东北角的旧宫之址,悲痛中吐了一口血在胸襟上,"我……我罗茵,满身的才学,教导宫妃帝姬礼仪,掌宫祭之赞导,天下经典莫不熟通,我怎么就谋不了生?

  最后一句,她彷佛用尽了全力才嘶吼出来,三年来的屈辱与旧日的瑰伟,似一把剪子要分裂开她的身体,进退皆是苦楚,她只是望着人群,眼中已然没了对他们的期待,只是喃喃道:"我怎么就谋不了生?天倾地陷,丹青不知,我如何不能活下去。

  围观者中有不少妇人先落下了泪,不少男子也面露惭色。

  帷帽下,楚姜擦去眼角湿意,与采采合力将她扶了起来,又转身看向了人群,肃声道:"我也刚从太子府中出来,就在虞七郎君之后几步,虞七郎说他看见了那窗中的情形,我却实在瞧不见,诸位若是有意去看看,我就叫我家护卫领诸位上我的马车去,从三里外一直望过来,看看哪个位置能瞧清那窗中,可好?

  人群一时喧沸,一听她也是从太子府里做客出来,更觉她身份了不起,先前觉得茵娘冤枉却畏于虞氏威压

  的人便纷纷出言道:"我愿去看。

  "我也愿……

  众歌妓看此情形,也都纷纷落了泪,向人群磕起头来。

  虞七郎本就是仗着虞氏声威胡言,哪里真就看清了窗中,此时更是焦急,而楚姜还在继续道:"若是没有一处位置看得清,就是虞七郎诬告,亲亲相隐本非罪,可是虞七郎若是诬告了我的恩人,我这恩人此时无亲人可依仗,我便是依仗。

  众歌妓闻言都似见了救星一般望着她,她却承受不起如此感激,只是虞氏之恶,人所共知,却无人敢言,何不是悲哀呢?

  她这时顾不得什么后果,想到她母亲救了曾经苦难的阿聂与她母亲时,说救不了全部的,便先救眼前的。

  茵娘从苦痛里醒了醒神,感激地执着她的手,低声道:"多谢娘子好意,今日之事,不该再劳动娘子了,妾……

  她携起茵娘的手,也低声回道:"我能护你们,娘子勿怕。

  虞七郎此时不知该如何驱走她,只得放狠话道:"九娘,这妇人嫌疑未清,还是等官府定夺吧!

  "官府定夺便官府定夺,等那些个从三里外看回来的郎君娘子们回来了,我们一个个去朝堂上作证,看看虞七郎你说那句你看清了是真还是假。

  酒醉的虞三郎实在看不过去侄儿受一女子要挟,先前被交代不许出声的他忍不下气,冲着楚姜来了一句:"是真如何?是假又如何?

  虞七郎立刻叫下人拉着他下去,而楚姜也没有理会虞三郎这句。

  虞七郎看着许多人跟着楚氏一个部曲走向了不远处的马车,却也不上马车,口口声声要去三里外,一路瞧过来,看个仔细。

  一时心中恐乱,叫下人们先将茵娘给拿下,楚姜叹他愚蠢,叫部曲们将众歌妓护住,自己上前一步,"虞七郎君一介白身,就敢大庭广众之下私自拿人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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