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第十七章:山贼(下)_云中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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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第十七章:山贼(下)

  从高家寨的建筑规模来看,全寨人口不会超过五十人,如果这里面还包括山贼们的家眷,那么实际上山贼人数可能还不到二十人。

  我暗中观察估量,又见寨中屋舍皆挂红灯彩旗,便借机问:“两位大哥,寨子里是不是要办什么喜事?”

  那辈分小的山贼道:“可不是?后日三当家加冠礼,咱为这事忙活好久了。”

  我见他好说话,又问:“大哥,我要是在寨子里住下来,能不能把家里的老母亲也接过来?”

  那辈分小的山贼道:“只要大当家点头就能。”

  那“九哥”在他背上拍了一下,低声斥道:“你跟他说这干啥?”

  过不多时,那两个山贼便将我拉到了最大的那座房子正中的屋子里。

  一进屋子,那“九哥”便兴高采烈地邀功道:“大当家,今日打了不少粮!还掳回来个识字的小后生!”

  屋里坐着个黝黑壮实的大汉,那大汉闻声抬起头来,皱着眉道:“我不是交代过,这两个月寨子里要办大事,都收敛些,下山的时候劫掠些银钱财物便罢,别干些杀人掳人的事招惹官府么?怎的不听?”

  那“九哥”道:“我怎会不知道利害?大当家放心,我看过鱼符了,这小子不是晋国人,好像是楚国人。”

  那山贼头子“哦”了一声,招了招手:“带上来我看看。”

  那“九哥”将我推到那山贼头子面前,那山贼头子拨开我额前凌乱的头发,看了两眼,面色微变,伸手在我喉咙上摸了摸,转头看向那两个山贼,嗤笑一声:“你们两个蠢货,这他奶奶的是个女人。”

  “啥?”那两个山贼异口同声地道。

  我吓得腿一软,跌坐在地,浑身抖如筛糠。

  那山贼头子拿袖子在我脸上擦了擦,端详片时,道:“十三,去喊小乔来。”

  那辈分小的山贼应了声“成”,便转身出了屋子,才过一会儿,便听他喊道:“乔嫂!乔嫂!快过来!正要找你呢——”

  少焉,那辈分小的山贼便领着一个清瘦的妇人进来,那妇人显然就是他刚才呼喊的“乔嫂”。

  那山贼头子对乔嫂道:“朱颜,你带她下去洗干净,再验一下她的身子。”

  乔嫂点了点头,弯腰将我搀起,扶出屋子。

  我跟幽灵似的六神无主地飘荡着,不知乔嫂是怎么把我拖到水房的,也不知何时又来了两个身材粗壮的农妇搭帮手,更不知她们三人怎么给我洗的澡,直到那两个农妇将我按在床上,乔嫂冰凉的手探向我的身体时,我才触电般回过魂来,大声尖叫道:“你干什么——”

  乔嫂不说话,手如一台冰冷的仪器一般扫描过我身体的每个角落,我至此崩溃而哭。

  为什么我没有高超的武功,把他们全打倒?为什么我没有过人的才智,把他们全驯服?为什么到这时我偏偏什么都做不了?为什么?为什么?为什么?

  你不曾觉得世界险恶,也许只是因为你不曾遇见真正险恶的人、遭遇真正险恶的事。

  这个世界,每时每刻里有多少哀嚎惨叫销匿在阳光之下的阴影里?也许你不曾听到,但它真实地发生过、发生着。

  乔嫂验身过后,给我穿上一身女装,又将我带回那山贼头子处。

  彼时那“九哥”和那“十三”还在屋里,那“十三”见了我,目呆口咂,直呼:“我的乖乖,这小子、这妞儿可真、真好看,我长这么大,还是头回见到生得这么好看的人……”

  乔嫂走到那山贼头子跟前,瞥我一眼,点了点头。

  那山贼头子喜上眉梢,哈哈大笑,连道三声“好”,笑道:“老九,十三,你们俩这回可是立了功!我大大有赏!大大有赏!”

  那“老九”得了赏赐,亦是喜笑颜开,道:“恭喜大当家抱得美人归。”

  那山贼头子一拍大腿,又笑又骂:“你他奶奶的混说个啥!你这老小子!哈哈!你们且想想,三儿正要加冠,就得了她,这是什么?这是老天赐给三儿的呀!哈哈!”

  那“老九”恍然道:“原来大当家是这样的打算。”

  那山贼头子叹了口气:“老二去得早,好在如今三儿也大了,给他安顿好填房的,我心里也就踏实了,可算了却一桩大事。”

 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:“这屋里头一旦有了女人,他的心自己就跑回来了。”

  那“老九”道:“三当家也是该收收心了。”

  那山贼头子大点其头、深以为然,又对乔嫂道:“朱颜,你先带她下去好生看管,别短了吃喝。”

  乔嫂因便将我带到一个空着的屋子里锁了起来,又自去了,留下两个农妇守在屋外。

  我有心与她们套近乎,便从门缝里望着她们,小声道:“两位姐姐——”

  我才开口,一个农妇便朝地上啐了一口,另一个则翻个白眼,骂道:“别同咱说话,长得细皮白脸儿的,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!”

  “可不是?方才给她擦洗,她那身子软的、手指细的呦,别说下地干活了,我看连针都没摸过!这种妖精玩意儿还不是靠吸男人的精气儿过活!”

  “这些个妖精玩意儿又有什么好下场了,乔朱颜不就是个例子,前些年多骚轻,勾得几个围着她转,没少干架,后来还不是被拔了舌头!”

  “哈哈,说起这件事就解气!不过说到底跟咱也没什么相干,她要吸也是吸三当家那个馕货的,又不吸咱男人的!”

  “三当家那样的可不够她吸!嘿,当心她吸干了三当家,再去吸你男人!”

  “我干你娘!你个欠|干的老贱货说啥呢?”

  战火在那两个农妇之间一触而发,她们坐在门前大吵起来,越说言辞越粗鄙,不堪耳闻。

  我默默走开,缩在屋子的角落里,紧紧抱住自己,试图减轻些许寒意和恐惧。

  直到乔嫂送来饭菜,那两个农妇才停下嘴来。

  乔嫂走到我面前,放下篮子,在地上铺了一块布,再从篮子里取出两碟菜,一碟蒸鸡,一碟豆泥,又端出一碗粟米饭,最后拿出一个煮鸡蛋,依序整齐地摆放在布上。

  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,却不急动筷,先对乔嫂弯腰鞠了一躬,轻声道了句“多谢”,又把鸡蛋放到她手里,道:“辛苦你了。”这才拿起筷子吃饭。

  乔嫂垂了眸子,眼皮微微颤动,低下头将鸡蛋剥了,却没有自己吃,而是放到了我碗里。

  我的眼泪刷地又掉了下来,止都止不住,一边吃饭,一边垂泪。

  乔嫂全程低着头不看我,也再无多余的动作。

  待我吃完了饭,她又收了碗盘,提着篮子离开屋子,锁上了门。

  一夜过去,我几乎是睁着眼睛挨到了天明。

  清晨,乔嫂又来送饭,因是一日大食,比昨夜丰盛了许多。

  我看着餐布上罗列的酱烧蹄髈、蒜蓉肋排、白切鸡腿、清蒸香芋、醋腌荇菜、蜜枣甜汤,即便身处困境中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馋涎。

  我拿了勺子和叉子,把筷子放在乔嫂面前,道:“太多了,我吃不完,一起吃罢。”

  乔嫂却不动筷,仍如昨日那般垂首敛目,安静地等着我吃饭。

  大抵我的一腔悲愤这时全化作了食欲,竟将铺排满地的菜肴吃了个精光,我喝完最后一口甜汤,放下勺子,打了个饱嗝,真心实意地道:“姐姐,你做饭真好吃。”

  乔嫂抬眸睄向我,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,旋即又低垂眼眸、不再看我,闷头收拾完便走了,又将房门落锁。

  晌午乔嫂没来,由看守我的农妇送进来水和吃食。水应是从湖里直接舀的,连烧都没烧,摸着渗凉渗凉的,还漂着一些浮沫,吃食就是一块硬得跟石头似的干饼。我怕闹肚子便没喝水,只啃了半块干饼对付。

  傍晚乔嫂送来一罐鸡汤和一屉面饵,我将鸡汤和面饵拌在一起,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碗。

  夜里,寨子里灯火通明,人声不绝,显见十分忙碌热闹。

  我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屋子里无所适从地走来走去,急得团团转,却一点主意也拿不出来。

  我自暴自弃地想:若实在无法,待那三当家扑到我身上来时,我就一口咬住他的脖子把他咬断气,然后再咬舌自尽。

  这样想着,我试着将牙齿抵在舌根处咬了一下,也未如何用力,便疼得眼冒金星、泪花直转。

  我暗暗骂着自己窝囊,却又窝窝囊囊地哭了起来。

  次日卯正,钟鼓噌吰而起,铃锣喧天,金石革丝齐聚一堂奏响,在一派喜庆而嘈杂的乐声中,高家寨三当家的加冠礼正式开始。

  未过多时,乔嫂与那两个农妇一同进来,先将我带到水房刷洗一通,再带到一座大房子前。

  这座房子由东西两进屋子组成,她们将我送到东边的屋子里。

  东屋有前后两个房间,中间以布帘隔开,前面的房间是卧室,后面的房间我还不知是做什么用的。

  卧室内的一应家具陈设连同床品被褥俱是新的,屋子虽不豪华,也算宽敞明亮、干净整洁,想来这便是那三当家的居室了。

  高家寨的人管把我送到三当家的房间的行为叫做“填房”,管我叫做三当家的“填房的”。

  将我送进屋子后,她们给我穿上一身崭新的红衣裳,梳妆打扮一番,又用绳子捆住我的手脚,再将一条手帕揉成一团塞到我嘴里。

  我又恼恨又绝望地想:原来咬断脖子、咬舌自尽之类的手法并非我的独创,她们早就绑人绑得有了经验,摸清了全部的套路,驾轻就熟、制敌机先。

  料理妥当后,那两个农妇便出去了,乔嫂正要走,我忽地扯住她的衣角,攥得极紧,仿佛垂死之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
  我喉中发出呜呜的声音,泪眼汪汪地看着她,心里一遍遍道:“救救我罢,救救我罢,救救我罢。”

  乔嫂看懂了我的眼神,露出不忍又无奈的神色,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
  我心如死灰地松开她的衣角。

  罢了,合该我有此一劫,又何苦为难旁人。

  乔嫂却未离去,掀开帘子,到后面的房间里拿了支笔出来,蘸了水在地上写道:“三当家是好人。”

  我见之莫名地想笑:这贼窟里岂有善类?

  乔嫂见我神情凄楚,又写道:“他不一样。”

  乔嫂写罢,将笔放在柜子上,走出了房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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