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第 63 章
刚回沂城的时候,段晏并不适应。
他在永南街住得像位登门拜访的客人，从书房找支笔写作业,都要先问一声“我能用吗”，用完后也必定会在当天归还到原处。
段谨明和苏幼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,两人都取消许多事务陪伴在他左右。
只可惜人虽在这儿,联系电话却是不断。
在宁城的经历培养出段晏察言观色的本领，几次之后他便猜想，他的这份不适恐怕会成为家中的负担,而父母应该希望他能随兴一些。
正常的亲子关系在相处中本来就容易遇到摩擦,于是段晏决定学习扮演一个与父母越来越熟悉的孩子。
他开始刻意把东西遗留在卧室，等到佣人每日打扫问起是否还需要时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让他们放回去。
或者在饭桌上假装对今天的菜色不满意，故意剩下小半碗米饭。
有时还会在父母休息的时候，在他们窗户底下的篮球场练习投篮，让砰砰作响的噪音吵上一会儿才作罢。
其实后来回想,这些举动都有种“自以为能瞒天过海”的青涩,根本不可能瞒过父母的眼睛。
但许多年后让盛恬钦佩不已的所谓演技，也正是在那段时间独自琢磨出来的。
段晏钻研演员的自我修养两个月后,终于如愿迎来了初中生活。
相比家里,他更喜欢学校。
就像电脑格式化后可以重新用数据填满一样,学校里所有同学都和他是初次见面，与他们来往时他自然不用再有任何负担。
不过他并不是多热衷于交友的人，半个月下来也就和坐他前面的盛淮比较熟悉。
两人都是放在人群里极其出众的长相，再一聊起家境,竟发现原来两家长辈早就认识，如此一来就顺理成章地玩到了一起。
刚上初中的男生精力都很旺盛，体育运动是彼此间经久不衰的话题。
有天午休时盛淮去外面买了本体育杂志回来，看封面刚好是国内某个著名的网球运动员，便久违的感到了一丝手痒。
“你会不会打网球？”他转过头问段晏，“会的话叫上我哥他们，我们玩双打？”
段晏从课本里抬起眼：“附近有网球场么？”
他刚回永南街不久，对这里还不太熟悉。
盛淮说：“我爷爷家有。”
段晏就是在那天认识了盛恬。
刚开始只觉得这个小妹妹长得很可爱。
虽然一见面就哭哭啼啼的，但听她用小奶音讲起男同学送情书的事，又让人无法生出厌烦的情绪。
后来盛淮在高中部读书的两个哥哥放学过来，他们四个男生就两两组队去打球。
盛恬抱着一盒牛奶就开开心心地跟了过去。
开场前她站在段晏这边半场，挥舞着小手喊：“哥哥加油！”
盛家三个男生齐刷刷地看向她，唯独段晏还没有被叫作“哥哥”的自觉，仍然背对着她做热身。
这可把盛恬给急坏了，她啪嗒啪嗒跑到段晏面前，扬起脑袋认真地说：“哥哥，你要加油哦。”
段晏愣了一下，那时他不知道这是盛恬颜控发作的表现，还以为她只不过是在对初次造访的客人展现小主人的热情。
盛恬一手抓紧牛奶，一手护住耳边那朵小黄花，扬起来的小脸白嫩。
被那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，再淡漠的人也能生出几许怜爱之意。
于是他想了想，弯下腰指向球场边缘：“哥哥会加油的。你去那边坐着，不要乱跑，小心球打到你。”
“嗯嗯！”
盛恬点点头，当真跑到了距离他们最远的椅子坐好。
那天网球比赛的结果，段晏已经不记得了。
他印象里最深的画面，就是盛恬晃着双腿坐在椅子上看他们打球的身影。
小小的一团，又特别乖。
·
后来便慢慢熟悉了起来。
段晏也逐渐对盛恬的娇气程度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。
他在宁城固然有几个不太亲密的兄弟姐妹，但那些孩子在段家森严的家规下从来不敢造次，就算要闹脾气耍别扭，也只敢放在长辈不在的场合。
可盛恬和他们都不一样。
不如说越是有长辈在场，她就越会把不开心的小情绪表现出来。
有时他看着大家轮番上前去哄盛恬，心里都会涌上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。
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，就是很纯粹的感慨：原来有人天生就有这样的好运气，但凡遇上一丁点不顺心的事，大家便会以为她遭受了莫大的委屈。
幸好通常情况下，盛恬的小脾气去得也快。
盛恬一旦开心起来，自然就能更讨大家的喜欢。
不管见了谁，她都会先露出甜甜的笑容，跟人说话时声音娇滴滴的带着稚气，软软糯糯的调子会让人想起儿时吃过的麦芽糖。
她那会儿最喜欢黏着段晏。
成天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地喊着，被人笑话了还会一脸茫然地问：“为什么不能叫哥哥？”
“你都有三个哥哥了，还不知足呢？”大人会这样逗她。
盛恬歪歪脑袋，过了几秒就抱住段晏说：“这个哥哥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哪里不一样？”
“唔……”她撅了噘嘴，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是在难为她这个小学生的形容能力，片刻后自暴自弃地表示，“反正就是不一样。”
段晏无奈地笑笑，心想之所以不一样，其实是因为他和盛恬没有血缘关系。
换句话来说，不管他们之间看起来有多亲密，他都始终是个外人。
再过几年，她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黏着自己。
到了那时，便不会再有谁像她一样，能在不经意间觉察出他的孤独。
段晏把刚剥好的一瓣橘子喂到盛恬嘴里，收回手时低了下头，以此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。
·
高一那年，段晏申请成为学校的交换生，在美国度过了半年的高中时光。
春季学期结束后，他没有急着回国，而是托父母的关系在当地找到一家机构做实习生。
那时他已经初步制定好人生目标，想在进入大学前先切身体会一下将来可能从事的工作环境，以便确定高三时该申请什么学校和专业。
实习的两个月有诸多辛苦，但也有诸多收获。
等到八月底他再回国时，眼神中便多出了一份同龄人难有的笃定与从容。
回国的当天晚上，盛淮在一家中餐厅订好房间给他接风，美其名曰让他感受一下祖国人民的关怀。
段晏到达餐厅时，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人。
来的大多是班上的同学，借着给他接风的机会赶在学校开学前最后放纵一把。
他刚一露面，就被四面八方的问候给包围了。
等他逐一简短回应过后，才发现盛淮旁边坐着一个小姑娘。
穿一条湖蓝色的连衣裙，柔顺长发披在肩上，看向他时笑眼弯弯。
段晏怔了怔：“盛恬？”
“你才认出来呀！”盛恬皱起秀丽的眉毛，假装跟他抱怨，“我都在这儿坐了好半天啦，就等着和你打招呼呢。”
段晏笑了一下，淡声解释：“刚才人太多了，没看见。”
小孩子的成长过程是件很奇妙的事。
明明只是大半年不见，盛恬却和他记忆中的模样有了很大的区别。
脸颊褪去了婴儿肥，下巴变得尖尖的，原本就好看的五官轮廓出落得愈发精致，连带着灯光照到她脸上，都像加了层梦幻的滤镜。
饮料上齐后，她笑眯眯地端起玻璃杯：“哥哥，欢迎回国。”
两人之间隔着盛家三兄弟，段晏只能与她远远地举杯示意，放下玻璃杯时，他忽然想起来：“再过几天，你就该上初中了？”
盛恬话里满是得意：“是啊，我已经不是小学生啦。”
周围的高中生以及大学生都笑了起来。
一个初中生而已，瞧把她高兴成什么样了。
段晏也轻声笑了笑。
如今的盛恬确实不再是那个幼稚的小学生，而是……
一个漂亮的小姑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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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永南街住得像位登门拜访的客人，从书房找支笔写作业,都要先问一声“我能用吗”，用完后也必定会在当天归还到原处。
段谨明和苏幼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,两人都取消许多事务陪伴在他左右。
只可惜人虽在这儿,联系电话却是不断。
在宁城的经历培养出段晏察言观色的本领，几次之后他便猜想，他的这份不适恐怕会成为家中的负担,而父母应该希望他能随兴一些。
正常的亲子关系在相处中本来就容易遇到摩擦,于是段晏决定学习扮演一个与父母越来越熟悉的孩子。
他开始刻意把东西遗留在卧室，等到佣人每日打扫问起是否还需要时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让他们放回去。
或者在饭桌上假装对今天的菜色不满意，故意剩下小半碗米饭。
有时还会在父母休息的时候，在他们窗户底下的篮球场练习投篮，让砰砰作响的噪音吵上一会儿才作罢。
其实后来回想,这些举动都有种“自以为能瞒天过海”的青涩,根本不可能瞒过父母的眼睛。
但许多年后让盛恬钦佩不已的所谓演技，也正是在那段时间独自琢磨出来的。
段晏钻研演员的自我修养两个月后,终于如愿迎来了初中生活。
相比家里,他更喜欢学校。
就像电脑格式化后可以重新用数据填满一样,学校里所有同学都和他是初次见面，与他们来往时他自然不用再有任何负担。
不过他并不是多热衷于交友的人，半个月下来也就和坐他前面的盛淮比较熟悉。
两人都是放在人群里极其出众的长相，再一聊起家境,竟发现原来两家长辈早就认识，如此一来就顺理成章地玩到了一起。
刚上初中的男生精力都很旺盛，体育运动是彼此间经久不衰的话题。
有天午休时盛淮去外面买了本体育杂志回来，看封面刚好是国内某个著名的网球运动员，便久违的感到了一丝手痒。
“你会不会打网球？”他转过头问段晏，“会的话叫上我哥他们，我们玩双打？”
段晏从课本里抬起眼：“附近有网球场么？”
他刚回永南街不久，对这里还不太熟悉。
盛淮说：“我爷爷家有。”
段晏就是在那天认识了盛恬。
刚开始只觉得这个小妹妹长得很可爱。
虽然一见面就哭哭啼啼的，但听她用小奶音讲起男同学送情书的事，又让人无法生出厌烦的情绪。
后来盛淮在高中部读书的两个哥哥放学过来，他们四个男生就两两组队去打球。
盛恬抱着一盒牛奶就开开心心地跟了过去。
开场前她站在段晏这边半场，挥舞着小手喊：“哥哥加油！”
盛家三个男生齐刷刷地看向她，唯独段晏还没有被叫作“哥哥”的自觉，仍然背对着她做热身。
这可把盛恬给急坏了，她啪嗒啪嗒跑到段晏面前，扬起脑袋认真地说：“哥哥，你要加油哦。”
段晏愣了一下，那时他不知道这是盛恬颜控发作的表现，还以为她只不过是在对初次造访的客人展现小主人的热情。
盛恬一手抓紧牛奶，一手护住耳边那朵小黄花，扬起来的小脸白嫩。
被那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，再淡漠的人也能生出几许怜爱之意。
于是他想了想，弯下腰指向球场边缘：“哥哥会加油的。你去那边坐着，不要乱跑，小心球打到你。”
“嗯嗯！”
盛恬点点头，当真跑到了距离他们最远的椅子坐好。
那天网球比赛的结果，段晏已经不记得了。
他印象里最深的画面，就是盛恬晃着双腿坐在椅子上看他们打球的身影。
小小的一团，又特别乖。
·
后来便慢慢熟悉了起来。
段晏也逐渐对盛恬的娇气程度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。
他在宁城固然有几个不太亲密的兄弟姐妹，但那些孩子在段家森严的家规下从来不敢造次，就算要闹脾气耍别扭，也只敢放在长辈不在的场合。
可盛恬和他们都不一样。
不如说越是有长辈在场，她就越会把不开心的小情绪表现出来。
有时他看着大家轮番上前去哄盛恬，心里都会涌上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。
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，就是很纯粹的感慨：原来有人天生就有这样的好运气，但凡遇上一丁点不顺心的事，大家便会以为她遭受了莫大的委屈。
幸好通常情况下，盛恬的小脾气去得也快。
盛恬一旦开心起来，自然就能更讨大家的喜欢。
不管见了谁，她都会先露出甜甜的笑容，跟人说话时声音娇滴滴的带着稚气，软软糯糯的调子会让人想起儿时吃过的麦芽糖。
她那会儿最喜欢黏着段晏。
成天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地喊着，被人笑话了还会一脸茫然地问：“为什么不能叫哥哥？”
“你都有三个哥哥了，还不知足呢？”大人会这样逗她。
盛恬歪歪脑袋，过了几秒就抱住段晏说：“这个哥哥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哪里不一样？”
“唔……”她撅了噘嘴，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是在难为她这个小学生的形容能力，片刻后自暴自弃地表示，“反正就是不一样。”
段晏无奈地笑笑，心想之所以不一样，其实是因为他和盛恬没有血缘关系。
换句话来说，不管他们之间看起来有多亲密，他都始终是个外人。
再过几年，她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黏着自己。
到了那时，便不会再有谁像她一样，能在不经意间觉察出他的孤独。
段晏把刚剥好的一瓣橘子喂到盛恬嘴里，收回手时低了下头，以此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。
·
高一那年，段晏申请成为学校的交换生，在美国度过了半年的高中时光。
春季学期结束后，他没有急着回国，而是托父母的关系在当地找到一家机构做实习生。
那时他已经初步制定好人生目标，想在进入大学前先切身体会一下将来可能从事的工作环境，以便确定高三时该申请什么学校和专业。
实习的两个月有诸多辛苦，但也有诸多收获。
等到八月底他再回国时，眼神中便多出了一份同龄人难有的笃定与从容。
回国的当天晚上，盛淮在一家中餐厅订好房间给他接风，美其名曰让他感受一下祖国人民的关怀。
段晏到达餐厅时，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人。
来的大多是班上的同学，借着给他接风的机会赶在学校开学前最后放纵一把。
他刚一露面，就被四面八方的问候给包围了。
等他逐一简短回应过后，才发现盛淮旁边坐着一个小姑娘。
穿一条湖蓝色的连衣裙，柔顺长发披在肩上，看向他时笑眼弯弯。
段晏怔了怔：“盛恬？”
“你才认出来呀！”盛恬皱起秀丽的眉毛，假装跟他抱怨，“我都在这儿坐了好半天啦，就等着和你打招呼呢。”
段晏笑了一下，淡声解释：“刚才人太多了，没看见。”
小孩子的成长过程是件很奇妙的事。
明明只是大半年不见，盛恬却和他记忆中的模样有了很大的区别。
脸颊褪去了婴儿肥，下巴变得尖尖的，原本就好看的五官轮廓出落得愈发精致，连带着灯光照到她脸上，都像加了层梦幻的滤镜。
饮料上齐后，她笑眯眯地端起玻璃杯：“哥哥，欢迎回国。”
两人之间隔着盛家三兄弟，段晏只能与她远远地举杯示意，放下玻璃杯时，他忽然想起来：“再过几天，你就该上初中了？”
盛恬话里满是得意：“是啊，我已经不是小学生啦。”
周围的高中生以及大学生都笑了起来。
一个初中生而已，瞧把她高兴成什么样了。
段晏也轻声笑了笑。
如今的盛恬确实不再是那个幼稚的小学生，而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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